官员自杀事件频发之忧

浙江省桐乡市工商局长谢华勋从杭州湾跨海大桥上跳海自杀,却奇迹生还,之后官方宣称原因与其患有抑郁症相关。这已经是在两个月内,嘉兴意外坠楼或跳海的第二位“一把手”了。有观察人士指出,类似的官员“自杀现象”在2009年频发,这或与社会转型期政府官员的压力骤增有关,或与高压的反腐态势有关。官员的心理健康问题在这一年凸显。《民主与法制时报》记者孔令泉的文章披露了官员自杀事件频发背后潜藏的隐忧。

2009年11月5日,47岁的浙江省嘉兴桐乡市工商局长谢华勋从杭州湾跨海大桥上跳海自杀,然而,在近20小时后奇迹获救。事发后,民间有多个工商局长跳海自杀版本,嘉兴市工商局宣称,谢跳海与其患有抑郁症密切相关。目前,由嘉兴市工商局会同桐乡市工商局联合调查,嘉兴市工商局称,届时会向社会公布最终调查和处理结果。同是嘉兴市,一个多月前的9月18日,该市安监局长鲍臻从自家17楼上坠楼身亡,事后,当地政府称鲍系醉酒后不慎坠楼。不到两个月时间里,嘉兴两位“一把手”坠楼或跳海,引起社会舆论广泛关注,对其原因引发各种猜测和质疑。观察人士指出,2009年已发生多起国内官员跳楼或跳海事件,可谓是官员“自杀年”,这或与社会转型期政府官员的压力骤增有关,或与高压的反腐态势有关。官员的心理健康问题在这一年凸显。跳海20个小时奇迹获救11月5日下午,天气晴好。一辆白色丰田轿车停在杭州湾大桥上。这座世界上最长的跨海大桥全长36公里,2008年5月通车,两头连接嘉兴市海盐和宁波市慈溪。轿车停在距嘉兴上桥口6公里处。车上下来一名中年男子,随后翻越桥栏,跳下距桥面20多米高的海里。下午三四点钟,高速交警从跨海大桥监控中心里发现了长时间停留的异常轿车。高速交警宁波支队五大队队长徐辉等交警驱车前去查看。徐走到这辆轿车旁,发现车内空无一人。在现场等了较长时间仍不见司机踪影后,徐辉等觉察不妙。在车旁的护栏上,他们发现有脚印和手印的痕迹。车内的证件显示,此人是桐乡市工商局局长谢华勋。现场警察判断,谢极可能落水,警方迅速通知了嘉兴市工商局,该局果然找不到谢的影踪。下午4点半,嘉兴市海事局搜救队接到杭州湾跨海大桥管理局电话,派出巡逻艇赶赴现场搜救。此时暮色已降,搜救队根据水流方向,在落水点下游寻找,但一无所获。因夜色海面上能见度很低,搜救到当晚7时许只得暂停。搜救队员根据经验判断,当时海水温度很低,跳海者很难生还。第二天一早,搜救队没有放弃继续搜救。上午11时许,搜救人员意外发现一个桥墩上有一个人,便迅速将船靠近。那人坐在桥墩上,身上衣服湿漉漉的,但神志清醒。经核实,此人正是谢华勋。谢被救起后,马上被家人和同事接走送往医院。从20多米高的桥上跳入波浪起伏的海里,经过了近20小时居然生还,搜救人员分析：“可能是由于涨落潮的关系,潮水将他冲到了桥墩,出于求生的本能,他爬上桥墩幸存下来。”但奇怪的是,谢并没有呼救。新任局长被公布患抑郁症据报道,现场的警察曾看到谢的车内留有遗书,也有一位自称知情者的读者在打一家报社热线时表示,局长跳海之后,前往处理的家人曾在局长的车里见到了两封遗书,分别留给不同的人。11月6日13时多,桐乡市工商局通过桐乡新闻网发布消息,称谢华勋在杭州湾跨海大桥落水被救,经初步观察,谢生命体征正常,有关这一事件的具体情况正在进一步调查之中。

究竟是自杀还是落水？当天大批媒体记者赶到嘉兴。然而,谢被送往医院后,便从媒体和众人的视野里消失。面对汹汹的传闻,11月9日,嘉兴市工商局局长宋顺良在接受杭州一家媒体记者采访时,就谢事件作出回应,称谢在跳海之前就已经患有抑郁症。“我们看了病历,他在嘉兴的武警医院和嘉兴市第一医院都看过病,一直在服药。”宋顺良说,事发前一直不知道他有抑郁症,出事后,他在家中静养。目前还没有发现他有其他方面的问题,有些具体情况要等他身体状况稳定后才能逐渐了解清楚。11月10日,嘉兴市工商局向各家媒体提供了类似内容的新闻通稿。11月12日,宋顺良在他的办公室里告诉记者,谢目前在住院治疗,但他不愿透露是哪家医院。嘉兴市工商局拒绝了记者面见谢及亲属的要求,也不愿提供联系方式。该局办公室负责人说,谢经历了一个“死去活来”的过程,要从以人为本的角度考虑,现在让他接受组织调查和媒体采访不合适。这名负责人说,局里已安排人陪护谢,以防意外,待彻底查清后肯定会向社会公布。经记者调查,事发的当天上午,谢华勋照常在桐乡市工商局上班。他家住在嘉兴市,每天由单位车子接送,但出事时他自己驾驶的车是私家车。事发当天,桐乡市正展开为期3天的打击传销犯罪专项活动,谢没有去活动现场。“下午三四点钟,嘉兴市局来电话找谢局长,但我们打不通他的手机。后来我们接到警方通告,赶到杭州湾跨海大桥。”桐乡市工商局办公室负责人说。因为谢任局长不过4个月,受访的桐乡市工商局的多名职工都称对谢不是很了解。但该局一位中层干部说,谢人很好,工作认真负责。2009年6月,谢华勋从嘉兴市工商局监察室主任调任桐乡市工商局长,属平调,在前者职务上他工作了3年3个月。2005年1月至2006年3月谢任嘉兴市港区工商分局长,再之前是嘉兴市工商局市场管理所所长。有消息称,谢对调到桐乡任局长不满意,其前任已升调嘉兴市工商局副局长。记者了解到,谢到任后时间虽短,还是做了一些事,创办了网上创业中心,免费指导大学生创业,谢担任该网上创业中心办公室主任,还在闻名全国的桐乡市乌镇景区首推无理由退货制度。11月12日,记者来到嘉兴市工商局所称谢曾就医的嘉兴市第一医院和嘉兴的武警医院求证。嘉兴市第一医院党办张主任称：“医院计算机系统输入了自2002年以来所有患者就诊记录,查起来很方便。”谢曾在2007年7月24日、12月11日在该院看过心理科。谢事发后,公安机关也来医院调查过。嘉兴的武警医院政治部负责人表示,该院没有看抑郁疾病的科室,只有神经内科,谢事发后,他曾专门到神经内科查问,被告知谢是否来就诊过没有印象。嘉兴两个月内两名官员自杀工商局长跳海事件再次震动了嘉兴市,因为一个月前当地发生了另一名官员坠楼事件,风波刚平息不久。9月18日凌晨零时刚过,嘉兴市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局长鲍臻突然从17楼的家中坠楼身亡。事发当日上午11时,嘉兴市政府公布调查结果,称鲍臻系酒后不慎坠楼身亡。警方称,9月17日晚,鲍臻曾赴杭州参加朋友聚会并喝了酒。21时30分回家,其妻安顿他在一房间休息后,便到另一个房间辅导儿子做作业。1小时后,鲍妻回房时发现鲍已不在房内,和儿子在小区内寻找鲍,并叫来双方亲属一起寻找,之后在自家楼下找到躺在灌木丛中的鲍臻,发现其头部周围都是血,遂拨打110。警方现场勘查还发现,鲍臻因饮酒过量多次呕吐,在其房间床上、卫生间、飘窗外栏杆处均发现呕吐物。公安机关对鲍做了抽血检验,证实属于醉酒状态。鲍死后坊间传闻与反腐有关。2008年5月始,嘉兴市检察机关先后查处了嘉兴市安监局原副局长、职业安全监督管理处原处长、嘉善县安监局原局长、桐乡市安监局原局长等12件14人受贿、贪污案件。坊间猜测鲍臻坠楼与该窝案有关。然而,嘉兴市委宣传部负责人否认了这些传闻,称鲍臻坠楼和上述案件“绝对没有关系”,“他之前一直在纪检系统工作,对这些事心里还是有底线的。”检察系统内一位人士也表示,鲍2008年年底才调任嘉兴市安监局局长,此前是纪委常委,上述安监系统的窝案就是他当时主抓的。而谢华勋跳海后,民间对官员公布的抑郁症死因也有猜测和质疑,较多的是疑与嘉兴市刚刚查处的历史上最大的腐败窝案有关。2008年8月,嘉兴市港区管委会原副主任李中杰被人举报,经检察机关侦查,到2009年9月,先后有46名领导干部被立案侦查。11月3日,李中杰案开庭审理。因此有网友猜测,谢曾在2005年1月至2006年3月任嘉兴市港区工商分局长,可能因为最近也被牵涉其中,才选择了跳海。还有一个版本,称谢为婚外情所困。记者根据群众提供的线索,找到了据称与此有关的当地公安机关,但公安机关没有发表意见,称有关谢的情况统一由嘉兴市工商局发布。

对谢的车里两封遗书,嘉兴市工商局两次新闻发布都没有提及,记者采访中,该局对此事也刻意回避。该局有关负责人表示,事发当天,谢也许是工作压力,也许是因为别的原因,抑郁症发一时想不开就跳了下去。官员频频自杀的背后类似官员跳楼、跳海事件2009年以来国内频发。半年前的5月2日,与嘉兴市相邻的湖州市,50岁的副市长倪玲妹在自家27楼跳楼身亡。后警方认定,这是一起因家庭矛盾引发的坠楼身亡事件。而早半个月的4月17日,农业部草原监理中心原主任张喜武被发现自杀于家中,原因系经济问题。9月23日中午12时,安徽省安庆市商务局局长周新在市委综合办公楼坠楼身亡,官方随后公布系因工作压力过大而跳楼自杀。7月1日凌晨,浙江省重点高中乐清第三中学校长应泽平,在温州大桥跳江自杀,之后坊间流传出其涉嫌贪污千万捐资款的版本。更早的是2009年元旦前,50岁的上海市黄浦区国资委主任沈正娟在20层楼的家中跳楼身亡。黄浦区组织部门称可能与其健康问题有关。但每次官员自杀后官方公布调查结果,都引来网上一片口水。有评论指出,一条生命的非正常死亡,向来都是街谈巷议的谈资,而一旦这条生命附着权力背景时,民间纷繁的揣测是可想而知的。官员自杀,往往裹了疑团而去,但官员必须面对公众。因为真相关系着政府的形象,如果不能以真相服众,随着真相而去的,就有可能是政府的公信力。中国心理卫生协会副理事长、浙江省心理卫生协会理事长赵国秋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认为,官员的公众形象常常是强者,他们在工作、生活中也总是努力维护自己的形象,很少示弱。即使碰到常人都可能碰到的矛盾、问题,即使内心深处存在巨大隐痛,也很少倾诉,造成“心湖堰塞”。长此以往,“堰塞湖”没有得到疏导,最终溃堤。也有学者指出,国家公务人员特别是各级官员,在人们的眼中向来是强势群体,他们大多收入不菲,衣食无忧,八面风光,因而他们的心理健康状况容易被忽视。殊不知,正是这种“娇生惯养”的环境,令其中的少部分人心理十分脆弱,经不起挫折、烦恼的困扰。一旦遇到诸如家庭矛盾、官场不顺、工作压力等,心中的结往往难以解开,很容易走极端。赵国秋认为,我国官员群体的心理卫生问题已日益凸显。他建议官员要关心自己的心理,要增强心理上的抗压性,碰到心理问题要敢于面对,学会求助,学会情绪管理,要做自己情绪的主人而不是奴隶。□